李鴻章的《挺經》
吳永是曾紀澤的女婿、曾國藩的孫女婿。作為曾國藩的衣缽傳人,李鴻章對曾傢子弟,一向厚待。若非沾老婆的光,僅具中人之才的吳永隻怕難進李鴻章幕府,遑論“以通傢子弟相待”——所謂通傢,即兩傢交好,如同一傢——“督勵而訓誨之者,無所不至”。吳永追隨李鴻章,始自1895年《馬關條約》簽訂過後,“晨夕左右,幾逾一載”,那是李鴻章一生最失意、潦倒的一段歲月,如其自述:“予少年科第,壯年戎馬,中年封疆,晚年洋務,一路扶搖,遭遇不為不幸,自問亦未有何等隕越。乃無端發生中日交涉,至一生事業,掃地無餘,如歐陽公所言‘半生名節,被後生輩描畫都盡’,環境所迫,無可如何。”閑居於北京賢良寺中,門前冷落車馬稀,年過七十的李鴻章終於有瞭些老人的氣態,常與吳永撫今追昔,最感念的故人,便是他口中的“我老師”、吳永的“太丈人”曾國藩。
李鴻章告訴吳永,曾國藩的秘傳心法,有十八條《挺經》,“這真是精通造化、守身用世的寶訣。”他講瞭一條。有一老翁請貴客午餐,早間吩咐兒子前往市上備辦肴蔬果品。日已近午,尚未還傢,老翁心慌意急,親至村口看望,見兒子肩挑菜擔與一個京貨擔子對峙於水塍之上,彼此各不肯讓。老翁上前勸解道:“老哥,我傢中有客,待此具餐。請你往水田裡稍避一步,待他過來,你老哥也可過去,豈不是兩便麼?”那人道:“你叫我下水,怎麼他下不得呢?”老翁道:“他身子矮小,水田裡恐怕擔子浸著濕,壞瞭食物。你老哥身子高長些,可以不至於沾水。因為這個理由,所以請你避讓的。”那人道:“你這擔內,不過是菜蔬果品,就是浸濕,也還可將就用的。我擔中都是京廣貴貨,萬一著水,便是一文不值。這擔子身分不同,安能叫我讓避?”老翁見勸說不通,挺身就近道:“來來,然則如此辦理:待我老頭兒下瞭水田,你老哥將貨擔交付於我,我頂在頭上,請你空身從我兒旁邊岔過,再將擔子奉還。何如?”當即俯身解襪脫履。那人見老翁如此,作意不過,曰:“既老丈如此費事,我就下瞭水田,讓爾擔過去。”當即下田避讓。老翁隻挺瞭一挺,一場紛爭就此消解。這便是《挺經》開宗明義的第一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