辜鴻銘是一個有思想的俗人,胡適的笑聲是呵呵式的,周作人走路幾乎像老太太
寫人,看似容易實則難,長文容易短文難。溫源寧先生寫過一系列人物英文小傳,算是其中難得的佳作。他以素描的方式、“春秋”的筆法寫下對吳宓、胡適、徐志摩、周作人、辜鴻銘、馮友蘭、丁文江、吳經熊、馮玉祥等名人的印象記,褒貶辛辣別致,格調活潑,修辭風趣。
書名 Imperfect Understanding, 或譯為《一知半解》,或譯為《不夠知己》,我更喜歡後者。早在1935年,錢鐘書為溫源寧此書作書評,便將書名譯作《不夠知己》,深得“兩腳踏中西文化”的林語堂賞識,譽之為“雅切”。打個不恰當的比方,這詞兒有點像流行歌詞裡的“友達以上”——友情達到一定程度,但不夠知己,進退自如中有中國特有的人情分寸。
薩莫塞特•毛姆的《中國名人剪影》一書中那位哲學傢的動人的畫像,必然引起瞭很多人的興趣。在全世界,一位哲學傢照例是個沉悶的、幹巴巴的人物———一個嘬幹瞭的橘子;跟這樣的人呆上一天,隻能忘不瞭那個厭煩勁兒。可是,跟薩莫塞特•毛姆筆下的那位哲學傢在一塊兒,可能呆上幾天,不,呆上幾個禮拜,也一點不知道什麼叫厭煩。他那種魅力和敏銳的才氣,足以讓你覺得跟他談話令人興奮、激動,令人長學問倒在其次瞭。不用說,毛姆的哲學傢不是別人,正是辜鴻銘。他的最明顯的特征是,他決不是哲學傢———這就是說,他決不是思想在先生活在後的人。辜鴻銘喜好的是佳肴美味,他所以致力於思想,隻是因為思想給生活添些光彩,添些體面。他自始至終是個俗人,不過有這麼一個差別———一個有思想的俗人。他的孔子學說,他的君主主義,和他的辮子,無非是用來裝飾一下消耗在純粹享樂上的生活。他的身形瘦削、枯槁,並不是思想的牽累所致,那牽累,乃是來自追求、才智、美感和凌駕他人之上的奢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