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東京拜訪一事無成的魯迅 |虹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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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東京最熱的夏天,是我移居國外後遇到的最酷熱的日子,那是1996年。漫長寬闊的青山大道,我忽然覺得與我並肩而行的那個身著和服的人,似曾相識。他沉靜地走著,沒有朝我看一眼。他走到一所房子前背對推拉門轉過身來,進入一張泛黃的照片:是一個小夥子的樣子,開始留小胡子,和日本青年沒有甚麼區別。我看見照片背後他題下的名字:周樹人,1906年。這題字如我腳步一樣有音有節。我轉頭看四周,並沒有甚麼異樣:皇宮大道美麗如初。我沒有驚惶,因為我就是來找他的,就像1936年的蕭紅,曾經在東京等待他的靈魂。陰陽兩界,過去今日,在某一時刻某一地點能夠交會:遇到6字,就像火車開過叉口,扳道工的鬼魂在關切地註視。
我看到的周樹人,個兒不高,是不能嘲笑日本人矮的少數中國人之一。人偏瘦,完全沒有後來那一身英氣,那種嘲弄天下群雄的傲睨目光。他在成為把中國歷史推上審判臺的魯迅之前,一直是個意志消沉的人,一個一無所成的人。留學日本前後七年,可以說做甚麼失敗甚麼。不是不想做好,也不是沒有能力做好,就是做不好,可能他認為命中註定是個失敗者。
剛到東京讀語言學校,那時還能寫出「我以我血薦軒轅」這樣的豪句,一輩子惟一的一句激情。到小地方仙臺讀醫學院,成績看來不行。據他自己說,凡是到瞭中等,就會有日本同學懷疑老師藤野先生讓他先看瞭題目,可見他一直分數不高。留過學的人,都明白,留學生成績往往比較本國人好,因為本是精選出來的。《吶喊》那篇著名的序言中寫的新聞電影,被魯迅專傢門捧為「愛國主義的覺醒」,其實那時的他感到震驚的是中國人自己的麻木,以及他自己的無助。